寿陵余子

一条玻璃球里面的死鱼。
明明是条死鱼,却还想着思考人生,好好的活。
目前停止写手活动中,不要问原因了,再问跳海

世事茫茫流转轮回。
眼前为泡沫,身后乃梦幻。
知音难得,众愚难度。
——寿陵余子《肉骨茶·后世》

“今年第15号台风将在今天夜间或明日凌晨在xx城市登陆…请市民注意安全防范…台风登陆时尽量不要外出…”

电视里的女播音员尽职的播报着将要登陆的台风的信息,可惜她的声音被窗外那越发猛烈的风声掩盖住了不少,没有心思继续看下去,我把瓷碟里的剩下的那两个茴香馅的速冻饺子沾上调味碟里最后一点的辣酱后快速的塞进嘴里,鼓着腮帮费力的咀嚼着,拿过旁边放着的遥控器关掉了电视,屋内便只剩下外头咆哮着的风声和风敲打玻璃窗的声音,偶尔夜色里还夹杂着邻居家的铁皮顶棚被刮打的响声。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没有了厚重的窗帘遮挡,雨被强烈的拍在玻璃窗上的声音顺利传进我耳中,我这才发现已经开始下起了暴雨,隐隐还能听到远方传来的闷雷声。

“今晚该不会停电吧…”我嘟囔着,草草的洗了碗,又上上下下的检查了一遍房内所有的玻璃窗有没有关好锁上后,重新拉上客厅的窗帘,拖着左腿端着刚泡的咖啡,挪进了书房。

虽然对我们市的电力公司很有信心,但是在台风频繁的城市里,买几根蜡烛放着总归是有备无患的。这是我家里人的习惯,多次亲身经历的事实证明,这的确是非常有用。我从书房里的一个抽屉中拿出以前买的蜡烛(幸好我当初就放在书房里,不用我再多走几步路),和烛台一起放在招待来客用的小桌子上,便坐到书桌前。

在前不久摔伤的左腿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我叹了口气,打开了音响放起了轻音乐,好让房里不那么静的可怕之后,便开始换纱布。最近也是倒霉过头,在前不久的外出取材的时候,在山上不慎踩空伤到了左腿,虽说只是皮肉伤和淤青,但总归是有些行动不便,又被担心过头的家人强烈要求在这个那么适合取材的时候多多休息,不得已,我只好退掉了机票,把安排好了的行程都往后推了,所以现在在这个台风即将登陆的城市里,我才会独自一个人在房里听着越加强盛的风雨,整理之前取材所获得的资料。

那么,先看哪一篇呢?我从脑海中翻出写到一半的大纲揣摩两番,抿了一口咖啡,随手拿起了桌面的一份资料翻看了起来。屋外时不时闪过白光,大概是开始打雷了吧。

不知过了多久,至少那杯咖啡已经凉透了,我把整理完了的那份资料放下,呼出一口浊气,扭动了一下酸痛的脖子后,正打算再拿另一份资料的那一瞬间,吵杂的暴雨声猛地放大被风呼的一声席卷了这间房间,然后又像什么都没发生那般被阻挡在窗外,只空余冰冷的水汽还在屋内,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回过头确认的时候却发现,房内待客用的沙发上已经坐了一个人。

到底是什么时候进我的书房里呢?大概是刚刚忽然听到风雨的时候吧?但是看着他直着腰坐在黑布沙发中,用套着白色手套的食指和拇指轻轻捏起那颇为眼熟的白色瓷杯的杯柄,抿了一口冒着热气的红茶,那悠闲轻松的姿态让我又开始不确定了起来,难道是不久之前便已经在房间里面了吗?说来倒是奇怪,不知他做了什么,他只是坐在沙发上而已,正播放着的音乐却快速的切了好几首,最终停在一首优雅的小提琴solo曲目上。

这位不速之客把瓷杯轻放在左手端着的杯垫上,发出了“喀”的一声后便被他一起放在烛台前,等我把目光重新移到他身上之后,这位绅士露出了礼貌性质的微笑,将右手放在左胸前,微微的弯了下腰,用标准的伦敦腔英语向我问好:“晚上好,先生。”

见我不回答,他也不甚在意。放下手,整理了一下身上的马甲后,他随即后靠在沙发靠背上,右腿抬起搭在左腿上后,左右手交叉叠放在左腿膝上,换成了发音有点别扭的中文:“别担心,先生,您继续吧,我只是进来躲雨的。您看,今晚的雨势太大了不是吗?这可不大适合一位绅士赶路。说起来,我擅自换了曲目,您应该不介意的吧。”

我拿起桌上的钢笔(虽然我知道并没有什么用),惊疑不定的上下打量来人,他倒气定神闲的任由我打量,只是目光在我握着的那支钢笔上划过,然后又轻描淡写的移开。从外表来看,这位男士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的年龄吧,但从他的眼神和毫无破绽的优雅举动来看他的年龄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可能只是保养得非常好罢?深陷的眼窝和高挺的鼻梁显示着这位来客身上大概有着外国的血统,身材不胖不瘦,身高估摸着应该比我高吧,金色发丝大概是刚到肩胛骨的长度,乖巧柔顺,被有着金色花纹的黑色丝巾打理整齐的束在左肩上,并不是多么俊美的外表,也并没有流露出明显的敌意(这也是我敢肆无忌惮的打量他的原因),但看着他那被水蒸气遮掩着的红色瞳孔,便有种不寒而栗的刺痛感从脊椎中流窜,我不动声色的移开眼神,看起了他的穿着。虽然隔了有一小段距离,看不出他身上衣料的质感,但从泛着幽光的领带夹和袖扣也能看出来这位男士身上穿着的一丝皱纹都没有的马甲、衬衫和西裤价值不菲,沙发旁边的衣帽架上挂着从没见过的黑色西装外套和尖领红内衬的厚重斗篷,想必正是这位绅士刚挂上的吧。虽然不知道他是如何、何时进来我的房间,但从穿着和坐姿上来看,这位不速之客应该有着相当好的出身和教养。

“我可不知道没有递拜访函便随意进来、连名字也不报上的吸血鬼有什么可不担心的。”我观察够了,便收回了目光,冷冰冰的用英语回道,手中的钢笔仍然没有放下,如果可以的话,能换成银制小刀自然是最好的,虽然我心里清楚,他要是有想进食的念头,别说钢笔和现在如此“愉快”的谈话了,我大概会在连他的脸都看不见的情况下便被吸干了吧。

闻言,他脸上的笑容角度一丝一毫都没有改变,只是像看到一只令人愉快的肥美猎物在面前经过那般稍稍的眯起了眼睛:“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比较喜欢血族这个称呼呢。”

“而且,”吸血鬼用舌头舔了一下他不再藏起的獠牙,“我可是个素食主义者,当然不会做出那么失礼的事情。”

如果不是情况不对,我大概都要抱着肚子从椅子上笑到滚到地毯上了吧:“喔?这还真是第一次听说血族有素食主义者呢,恕我冒昧,能问一下您平时的食谱吗?红茶?咖啡?猪血?鸡血?我是不是应该给您配上精致的茶点呢?不过我听说血族的味觉和我们人类不大一样,可能我端出来的茶点不大符合您的口味呢。”

“真是一位好奇心过重的主人啊。”

“哪里的话,只不过寒舍能让血族先生解闷的东西略少,总不能让客人就这样干坐在沙发上喝着红茶听着音乐等着雨停罢?身为主人,自然要和客人聊些话题的。”

“呵呵…原来先生您在平时是会和食物聊天的类型吗?”

“我听说有些种蘑菇的人家会让蘑菇听音乐好促进蘑菇生长,既然音乐都可以,想必话语也应该可以的吧?”

我把钢笔放下,房间重新回归只有窗外暴雨雷鸣和屋内正在播放着的悠然音乐声的死寂,绅士已经不再笑了,脸上终于透出了吸血鬼应有的邪气。他用鼻腔挤出了一丝嗤笑,用搭在沙发扶手上的右手撑住脸,像看着一头待宰前依然妄想和人类交谈的猪那般向这边投来了视线。我也不等他回答,学着他之前那般靠在椅背上,交叉着双腿:“毕竟,绅士总是言出必行,对吗?”

他忽然用手帕捂住嘴嗤嗤的笑了出来,连肩膀都抖动了起来。此时,屋外正好有道雷劈在了离这里极近的地方,书房的窗帘也无法挡住这一道刺眼的白光,书房在那一瞬间陷入黑暗,随后那惊雷也劈入了耳朵中炸响。我的视力自然是正常人水平,于是在这忽如其来的黑暗中,我也只能听到他毫不掩饰的笑声和雷雨声,我却前所未有的冷静了下来,摸索着端起了咖啡杯,把冷了许久的咖啡喝完。

似是笑够了,这位绅士终于停了下来,收起了手帕,施恩般点燃了放在他面前的蜡烛。昏暗的烛光在他面前跳跃着,映出他撤掉了那礼貌性笑容的冰冷面孔。血族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扁平小黑盒,从里面抽出一根雪茄,用金色的雪茄剪剪去了雪茄的两头后,在烛焰旁点燃后凑到嘴边深深的吸了一口,然后吐出了缕缕白烟,和劣质蜡烛燃烧时产生的黑烟一起纠缠着、在橙色烛光中散去。此时,红茶大概已经凉透了。

“您比我想象中的有趣。”

“总归没有发现一个新世界来得有趣。”

“为这位有趣的主人那会害死猫的好奇心,干杯。”

“朝闻道夕死可矣。为这伟大的一句话干杯。”我假惺惺的举起了已经空掉了的咖啡杯向他示意,血族盯着雪茄的烟,并没有理会我这个举动。等我放下咖啡杯之后,他摆弄着手中没收回的雪茄剪道:“太有自信可不是好事。”

“怎么会呢,这可不是自信。”从这位不速之客来到房间之后,我第一次露出了笑容,“这是弱者的生存之道,先生。这是对您的信任。”

这位血族绅士终于肯正眼瞧向了我,他抬起了下巴,大概是被我言下之意取悦到了吧,又或是在这属于他的黑暗中再也懒得撑起名为礼仪的面具,他用鼻孔重重的呼出一口气,支起一边的唇角不冷不热的笑着,可惜这位绅士没有储须的习惯,不然此时他一定会摩挲起唇边的胡须罢。他阴阳怪气的说道:“您可真会说话。”

“那真是失礼了。”我微微颔首,伸出右手示意吸血鬼看向堆在我桌上的那一大堆资料,“您看,这鬼天气坏到都已经停电了,我也没办法继续处理我的事情,您也没办法继续听音乐解闷,可不正适合聊天么?”

“喔?是吗?只怕雨声太大了您听不清呢。”绅士兴趣索然的反问道。

“我一定会洗耳恭听的,毕竟我对血族好奇许久了呀。”知晓这位绅士语气放松了,我若无其事的直起了腰。

“带你入门的小子没告诉过你吗?”见我只是嘿嘿一笑,不作回答,血族又吸了一口手中的雪茄,后仰着头靠在沙发背上,盯着天花板悠悠的吐出了一口烟,“那就聊聊罢。当然咯,有些不该听的,那就莫问。”

窗外的风雨越发猛烈,不说那单薄的玻璃窗,像是连那墙也要一并掀走一般肆意妄行,但此时的我却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就算下一刻整栋楼都被今晚的台风刮倒、我被废墟埋没就此咽气,在临死前我也会把吸血鬼挤出来的一分一毫的情报都尽情吸进脑海中,即使走遍全世界、爬上再高的山而收集而来那些的资料情报,都比不上来自黑夜里的客人亲口说的来的有趣!更何况这位客人自负狂傲呢!得到通行权限的我便快速的顺杆爬上,自然。我也不会在这大好情况下问些什么傻问题,我思考了一秒,便问道:“血族真的有素食主义者吗?”

“我可不屑于对你说谎。”血族斜着眼回答道,似乎是有些不满,“只是太少罢了。”

“那血族味觉和人类有异是真的吗?”我识趣的转了方向询问。

“自然。举个例来说罢。”他直起了腰,捏起桌上的瓷杯,示意我看向里面红色的液体,“如今我喝着这个,味道按人类来说,大概像是你那杯中的…”他停顿了一下,大概是回忆着名字,“咖啡罢。”

“若是加入柠檬,”血族不知从哪拿出一片新鲜得像是刚切下来的柠檬片,也不忌惮弄脏了他的手套,就这样轻轻挤压着柠檬片,将柠檬汁挤进了冰冷的红色液体中,然后摇晃着这杯红茶,“味道就会变成醋。”血族放下瓷杯,雪茄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熄灭放在桌上了,他重新靠在沙发背上,摊着手,一脸无趣的道:“红酒喝起来最像血,猪肉吃起来像土豆。若要说升为血族之后最为烦恼的是什么的话,那便是料理了,毕竟在吃之前谁也不知道这道菜是什么味道,当然也不缺一些疯子,把试味道当做消遣,何苦呢,又不能填饱肚子,顶多满足一下口欲罢了。”

见我听得饶有趣味的样子,他忽然咧嘴笑了,尖牙在烛光下闪着血光:“看您很感兴趣的样子呢,不如我来帮您一把、好让您去试试各种新的味道?”

“我连很多人类做出来的美味都未尝过呢。”我耸了耸肩,躲过血族像是猎食者般的视线,拿起了桌上的钢笔和速记本写起了东西,“说起来,平时您都是吃些什么的呢?”

“您是对血族的食谱产生了兴趣了吗?”来访者却没有正面接住我的话题,他撑着脸,用左手把玩着自己的发丝,反而向我丢过来了一道惊雷,“既然是主客间的聊天,光是主人得到好处也未免过于失主人之道,您说是吧?”

“这…倒不像是一位绅士的所作所为呢…那您想要什么好处呢?”我被打的措手不及,只好提起神经、直起腰板正正接住,闭上眼定了定神后再睁开眼,我重新握紧钢笔,“说来惭愧,我这大概没有能让您看得上眼的东西罢?”

绅士却是像是完全没把我的警惕放在眼里那般、依旧慵懒的靠在沙发背上,左手捻起一丝金色的发丝,那根发丝折射着烛光,看起来倒像是被染成了泛白的橙色,绅士便盯着那处看着,像是那里会冒出金子又或是什么迷人的东西一般,同时也漫不经心的开口回应我:“哪里哪里…只是想问您几个问题罢了,您看,这交易也挺划得来的吧?”

“只怕您挑些我回答不上的问题来为难我呢。”

“哎呀,那时候您就随便回答点什么就行了,只要不弄虚作假,怎样都是可以的。”似是终于品鉴够了那根发丝,他轻轻松开手指,任由它缓缓落下,“毕竟身为客人,可不能辜负主人家对我的信心呢。”

等到那根金色发丝终于落到了访客的肩膀上时,这位颇有绅士风度的客人便将目光转到了我身上:“您知道血族里素食主义者是如何进食的吗?”

吸血鬼露出了獠牙。

我甚至连残影都没有看见,只不过是一眨眼的瞬间,吸血鬼便已经好整以暇的俯下身来站在我的面前,右手虚托着下巴,轻松到像是要在一堆劣质猪肉中挑出一块稍稍好点那般打量着,早已没有水蒸气遮挡的是狩猎者所特有的瞳孔,在背对烛光的阴影里散发着和他脸上表情恰好相反的蠢蠢欲动。我觉得下颌冷的可怕,不,应该说是刺骨的冷!过了好一会,我才发现原来是吸血鬼用左手钳住了我的下颌,那刺骨的寒意却是吸血鬼透过手套传来的体温,搅拌着他大的吓人的力气冲击着我下颌的神经,以至于我对那里传来的痛都开始麻木了起来。

“您怎么不说了?”他笑了笑。那獠牙尖的可怕,只要在脖颈上的主动脉轻轻一碰,在身体里流的欢快的血便会随着心脏的搏动、一股一股的涌进吸血鬼久未滋润的喉咙里罢!那奇怪的想象终于姗姗来迟涌进了我的眼里,在那像是下一秒吸血鬼就要迫不及待的把我扒皮活吞的寒意中,我战战兢兢地醒过神,开始咯吱着摩挲起我那因为被强迫仰起头而拉得直直的喉咙来,企图从胃里挤出点什么话语来回答他,但是在天性使然的战栗感的作用下,我只能感觉到大脑空荡荡的,原本排练好的语句早就灰飞烟灭,膨胀起来的好奇心就像是被碰散了的酥饼一般簌簌的往下掉着残渣,到最后连个芝麻也没得剩。被老虎盯着的兔子也不过我这般如此了吧!为什么要去撩拨正在酣眠的老虎的胡须呢?不知道不也是挺好的吗?结果到最后我也只能发现我的脚也在颤抖着,弄得我坐着的椅子摇摇晃晃起来。

“你们人类是如何定义植物的,您知道吗?就是能行固着生活和自养的生物。您是作家对吗?您应该知道的。”吸血鬼又问了个奇怪的问题,加上这个已经好几个问题都没有从我这里得到回答,他倒也不恼,又自顾自的把话接上,好像在自言自语般,“可是对于血族来说要怎么分呢?”

“正好此时血族里出现了一群奇怪的家伙,喜欢在进食前先问问人类的意见。遵守进餐礼仪…又能尊重猎物的意见,如何,是不是很人道?自愿的血比起昏迷的和濒死的来说可是美味不少。原先实行的很是困难,当然啰,后来多亏有了些什么奇怪的书籍和电影之类的东西,多了不少自愿的人类向这群家伙提供一顿美味的餐点,吃的时候,就跟人类收割植物然后煮食般简单。”吸血鬼终于松开钳住我下颌的左手,收到身后去,右手放于左胸前,微微弯下腰,“这便正是血族中素食主义者、这一名称的来源。毕竟那群鲁莽的肉食主义者享受着狩猎的乐趣、到现在也还有着狩猎的习惯呢。”

“接下来就是正餐了。如何,您愿意让我吸食您的血吗?毕竟赶路太过匆忙,而且又是在这舒适的夜晚,即使我在出发前饱餐了一顿,也难免会觉得饥肠辘辘的。”血族抬眼看着我,不知为何,他的那本来略显普通平凡的脸在烛光下忽然显得光彩照人了起来…我的脑海中竟然被同意他的这一念头塞满了,“答应他,把血献给他…”像是这样不知道从何而来的念头在脑海里越来越重,让我都快一不注意就要把头往下点,可惜到了最后,求生的意识占了上风,我用鼻腔从快要结冰的空气中抽出一丝气来憋住,然后扭动着因为寒意而变得僵硬的脖子,咕噜咕噜的疯狂摇起头来。

“好罢,好罢。”他语气中满是可惜,让我内心产生了巨大的后悔和答应的冲动,但那股莫名其妙的冲动随着他撩起因为弯下腰而落到耳旁的发丝这一动作烟消云散,同时屋内那冰冷的空气也开始流转,像是停歇了很久的暴雨雷鸣随着回暖的空气又重新流回我的耳朵内,“你,你刚刚,做了什么?”我张了张嘴,许久不见的好奇心又渐渐在头脑中占据了上风,不由分说地指挥着干瘪的喉咙问他。

大概是因为不能进食,吸血鬼对我的兴趣便落到谷底,他站到衣帽架旁边,开始慢条斯理的整理起着装来:“嘘、嘘。只不过是一些小小的捕食技巧,绅士要有些秘密才会显得更迷人。”

“况且,我提醒过您的,好奇心会杀死一只可怜的猫。您下次在吃过茴香馅的饺子之后,还是漱下口罢。个人而言,我比较讨厌薄荷。”他瞥了我一眼,支起礼貌性的笑容,微微点了下头,“看来雨快停了呢,那么,我这位不速之客便不多扰了。”

吸血鬼轻拉起尖领披风,呼的一甩,小桌上的蜡烛本来已经就快燃尽了,被那甩出来的风一吹,残烛的火光毫无抵抗的意向,被轻易的熄灭,我只能感受到书房在下一瞬间被水汽雨声占满然后又退却,随即,书房内便只剩下被台风洗去尘埃废气的清新空气包围着我…

 

 

来避雨的吸血鬼已经走了良久,作家却仍然颓然耷拉在书桌前的椅子上,甚至连电力都恢复供应、书房内又重回光明之中,他也一动不动。忽然他猛地站了起来,丝毫不顾左腿上的纱布开始渗出血来,这作家表情恍惚,凝固着后悔和兴奋,他仰着头,怒目瞪着白炽灯,刚才还白的吓人的皮肤、不知为何开始变得通红了起来。作家大口的呼吸着人间的空气,像是刚从地狱中神游回来一般,因为长年爬山涉水而显得瘦削的胸膛呼哧呼哧的拉动着,似乎是嫌空气不够,又或者是别的原因,作家伸出留有指甲的手指,咯吱咯吱的挠起他的脖子,似是不觉得痛了一般,那脖子不一会便被他挠的血肉模糊了也不见得他停下。血从交错着的挠痕翻下,打湿了作家身上穿着的衬衫。他忽然停了下来,也不擦手,更没去包扎他那脖子,而是就用那指甲缝里塞满了肉丝皮屑的手抓起掉在椅子旁边的钢笔,屏住了气息,顶着一脸怪异的神情飞快的在方格纸上写着什么,待他洋洋洒洒的用血擦过十多张纸之后,他似笑非笑地将早已经没有笔墨的钢笔随手一丢,拖着左腿,穿着被鲜血染成黑色的衬衫在仍有着雨的门外扬长而去。此后,便再也没人见过这位作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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